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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十零章年輕人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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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十零章 年輕人的時代

進入瀨戶內海後,西鄉丸號的水手都不自覺緊張起來。還好,不知道是不是豐後水道口的老式戰列艦讓日本有信心保護內海,還是註意力都在朝鮮,貨輪一路有驚無險的抵達了姬路。

姬路是兵庫縣僅次於神戶的第二大城市,隔海相望幾十公裏就是大阪。遠處灰白相間的姬路古城見證了日本的歷史和發展。雖然處於戰時,但自以為有強大艦隊保護的姬路港防禦並不嚴密,尤其是第10聯隊被調往岡山後,這裏就剩下警察和少數軍人。西鄉丸號是三井財閥下屬的近海貨輪,常年來往於北海道和瀨戶內海,所以水警並沒特別註意,只是稍稍檢查了一下就離開了。

負責的情報員暗暗松口氣,裝出遠途航行極累的樣子伸著懶腰呼呼呵呵讓水手卸貨,自己向聯絡處走去。但他剛走到街上,肩膀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扭頭看去幾個漁民拿著空扁的米袋神色匆匆。“嗨!你們這是幹什麽。”情報員的呼喊讓漁民停下腳步,見到他腰上的武士帶連忙作揖鞠躬,那個撞到人的漁民更是畏畏縮縮嚇得不敢擡頭:“大人。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為什麽急匆匆的,難道你們家裏失火了嗎?”

情報員的身份是船長,論地位要比漁民高很多,何況又在著名的三井公司做事,所以撞人的漁民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今天的大米又漲價了,我們……走路太急,所以非常對不起。”

“哦,大米又漲價了嗎?”

“是的。聽說朝鮮打敗了,所以大米價格今天漲到了5角6分,我們……”

“八嘎!大日本帝國怎麽會失敗?這一定是謠言,謠言!快滾開,你們這些蠢豬。”情報員端著架子一腳踢開漁夫,裝作很不相信的樣子向米行走去。果不其然,米行門前已經排起一條長長的人龍,即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趕來。撞到人的小松浩二見到事主沒有追究,連忙和夥伴一起排到人龍後面。情報員那會真找幾個日本漁民麻煩,只是扮演的身份讓必須這樣做,因為日本有著嚴格的等級觀念。

排隊的人見到他擠進來,滿臉憤怒又不敢呵斥,還以為他是強行插隊的。擠到前面後,米價牌上果然寫著5角6分一升米幾個大字。要知道5天前出海時米價才4角左右。現在卻已經到5角6分一升!這已經是天價了,即使還沒從糧荒中走出來的歐洲都沒這麽貴。可還沒等他暗暗歡呼時機到了,戴著眼鏡神色倨傲刻板的米行老板忽然從裏面走了出來,向夥計使了個眼色後,價格牌被瞬間修改到6角5分!還限定每人只能買5升!

“為什麽又漲價?!”

“今天早上才漲價,為什麽現在又要漲價?”

“倉庫裏有那麽多大米,為什麽不賣?”

眼看即將排到的幾位市民見到米價在自己面前暴漲,還限定購買數量,頓時氣得嚷嚷起來。片刻後所有人都躁動起來,因為撞到人晚了一步的小松浩二更加焦急,年初他又添了一個孩子,米價本來就貴,現在又漲價還讓不讓人活了!

面對群情激奮的買米人,米行老板卻不疾不徐,仗著自己兒子是警察局長罵罵咧咧:“你們知道什麽!帝國正在打仗,數十萬帝國將士正在為你們的未來拓土開疆,國家需要更多的糧食。我要把我的糧食捐給國家,所以從現在起,每個人只準買10升,誰敢再叫就是破壞我大日本帝國的覆興!”

“你在胡說!昨天有人親眼看到的,你想把米運到大阪去賣,因為那裏米價更貴。”

“軍隊在朝鮮打仗,為什麽要拿走我們的?”

“降價!降價!打開倉庫,把米賣給我們!”

米行老板的解釋無疑是火上澆油,早已被昂貴米價折騰得半死的百姓再也忍不下去了。戰爭,戰爭,還是戰爭!這些人腦袋裏除了戰爭就是戰爭!很多人都開始回憶10年前的低米價時代,激動地擁擠著就向米行沖去。

“八嘎!”面對試圖搶米的蜂擁人群,米行老板一邊讓人去找警察,一邊讓夥計站在門口用藤條拼命抽打試圖搶米的人,他自己還不斷地破口大罵:“賤民!你們這些賤民,良心大大的壞了!這是要給軍隊的大米,你們誰敢搶全部要殺死。”部分人被這股氣勢嚇得不敢再往前,可更多的人卻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米價。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如果不能把米買回去也是個餓死的下場!橫豎是個死,所以很多人都不顧危險沖向米堆,當一包大米被哄搶灑落一地,雪白雪白的米粒沿著馬路滾落後,所有眼珠子都瞬間紅了。

大家瘋狂的一把把抓起米塞入米包,更多的人不顧藤條沖向米堆扛著就跑,小松浩二也加入了哄搶中,冒著危險搶了半袋大米就準備往回跑,淒厲的警哨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上百位警察兇狠的揮舞警棍沖入人群,這些平日裏被米商和地主塞飽的警察哪會管“賤民”的生死,揮舞警棍狠狠地抽向了小松浩二等人。劈裏啪啦的警棍和慘叫聲此起彼伏,小松浩二沒怎麽準備就被警棍抽中頭部,鮮血頓時順著額頭灑了下來,他忍著疼拼死護住懷裏的米包,可這個動作卻讓更多警棍落下,最後被打的整個人都癱瘓,只能眼睜睜看著米包重新回到米行老板手中。

不到幾分鐘,馬路上就躺下了近百位搶米的百姓,潔白的大米上血珠點點,米行老板見到很多大米都被弄臟了,幹脆讓夥計掃入了不遠的陰溝中……怒火!怒火!每個人眼中都是怒火!這些地主、剝削家已經不是可恨那麽簡單了,他們寧願把弄臟的大米倒掉,也不肯分發給饑腸轆轆的百姓,還口口聲聲是為了國家!

情報員完整的看完了整個騷亂過程後,也為這種事情憤恨不已。5年的潛伏生涯讓他很明白,日本缺乏糧食但還沒到這麽離譜的情況。要知道日本從南到北都種植大米,幾千萬農民每年辛辛苦苦的產出也並不少。真正造成這種原因的情況時日本政府從不對農業進行投資,寧願造世界最強的戰列艦也不願意花錢修梯田,建設水渠,還變本加厲保護地主和資本家的剝削行動。戰爭打響後這些人就借著軍需囤積居奇,不僅導致米價扶搖直上,還故意緊鎖糧倉造成市場缺米的假象。

小松浩二等人是被擡走的,被打得鼻青眼腫渾身是血的他躺在擔架上痛苦呻吟,手心裏卻還死死攥著一把染紅的“血米”。情報員見狀暗暗嘆了口氣,想想後也悄悄跟了上去。

處於動亂邊緣的國內民生問題卻沒引起田中內閣和藩閥們的註意,自認為國家領導者的他們依然熱衷於討論所謂“事關大日本帝國生死”的大事。在巴黎和會上被楊秋當眾羞辱的近衛文麿回國後卻頗受優待,報紙把他鼓吹成敢於面對面斥責敵人的英雄。這讓因世襲公爵成為日本貴族院最年輕爵爺的他更加得意,即使此刻在五相會議上,依然敢直面田中義一等內閣成員,向貴族院眾位元老舉起手裏的電報,高聲嚎叫:“看到了嗎?大家看到了什麽?我們大日本帝國被出賣了!”

近衛文麿激動地臉色通紅,就像只上躥下跳的野猴子,不斷把電報交給貴族院眾人查看。這幅樣子恨得田中義一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自己這個首相當的不是時候吧。連旁邊一貫見面必然死掐的加藤友三郎和山梨半造都沈默不語,這份剛從上海發來的電報對日本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大英帝國……答應了中國的條件,除了庫頁島不願過問外,幾乎全盤承認了中國收覆國土,還將於1月1日和美法等國一起發表聯合宣言。

距離這個時限……只有三天了!

“這就是我國一直捧在手心裏的盟友嗎?這就是我們需要的盟友嗎?”近衛文麿已經瘋了,歇斯底裏跳腳大喊:“現在大家都應該看到了吧!這些鬼畜從來就不是好人,他們從來都只是利用我大日本帝國!為了讓支那人去幫他們打仗,他們就要挾我們簽署虛假的和平條約!現在戰爭結束了,我大日本帝國理應得的戰利品也要保不住了。在新幾內亞和密克羅尼西亞……美國和澳大利亞正迫使我國撤離!在臺灣,支那人的軍隊已經登上島嶼。在朝鮮,他們已經快打到平壤!現在……那些鬼畜卻將我們大日本帝國出賣了,完全和支那人走到了一起!三天,還有三天!英法美這些鬼畜就會承認臺灣,就會承認西伯利亞和小亞細亞(日本對中亞的稱呼)!這樣的盟友還有必要維持嗎?這是與蛇蠍為伍啊!天照大神在上……我大日本帝國的五千萬子沒有活路了……”

這番表演聲淚俱下極為感人,很多人都被他帶動的咬牙切齒。

田中義一雖然不齒他這種做法,但又無法否認他的話。即使再淺薄的人也知道,一旦三天後英美法等國正式宣布取消全部對華不平等條約,承認全部條約作廢,那麽馬關條約也將從此不被國際社會承認!臺灣……朝鮮還有蘊藏石油的庫頁島,日本這回是真輸了個底朝天。所以當眾人把目光都對準他時,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釋,更沒有任何應對辦法。

鴉雀無聲的會議室內空氣已經凝固,每個人都在想一個問題,三天後當《上海公報》正式發表後,日本該何去何從呢?目前的戰爭還有必要堅持下去嗎?就在大家手足無措時,很少出席貴族院會議,被譽為日本海軍軍神的東鄉平八郞忽然拄著拐杖慢慢站了起來。他矮矮敦實的身軀在此刻田中等人眼中就是擎天大樹。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瀏覽一圈後停在了現任海相加藤友三郎身上:“加藤海相……讓艦隊回來吧。”

“什麽!”

“什麽?”

“這個老頭幹什麽!”

別說田中了,就連剛才還聲淚俱下的近衛文麿都跳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心裏問,這老頭……想幹嘛?沒有了西園寺,沒有了山縣有朋,沒有了桂太郎,沒有了原敬……日本元老和實力派在510之夜幾乎全倒下去後,能被稱為定海神針的人已經不多,而東鄉平八郞卻是碩果僅存的幾位之一。正因為有他在,510之夜被陸軍馬夫連續打死幾位海軍高層後,海陸矛盾依然被強壓了下來,現在這個老頭說要讓艦隊回來,誰還敢多說半句?

近衛文麿也不敢啊!他瞪著小眼珠,傻傻看著東鄉平八郞就這麽丟下一句自顧自走了出去。本來他是想激起憤怒,然後讓海軍不管不顧大幹一場,顯示日本的強大,可這麽一鬧豈不是白費心思了?虧得自己剛才把喉嚨都喊啞了,難道表演太過分導致這位都失去獲勝信心了?加藤友三郎卻清楚這位老人的心思,3天後《上海公報》就將席卷世界,海軍原計劃破開水雷陣截斷臺灣海峽,死守臺灣再找機會炮擊中國沿海獲得談判籌碼的想法就等於全部落空了,如果繼續強行推進這個戰略,反而會給歐洲留下日本海軍仗勢欺人的印象,很可能導致中美攜手夾擊日本的態勢,在長門級沒有服役取得太平洋優勢前,這種行為毫無意義。

所以加藤友三郎走了,臨走前看了眼臉色更差的山梨半造,沒了海軍後,陸軍這回也是完蛋了。

山梨半造也走了,顧不上回敬海軍的卑鄙。

走了,都走了。一位位貴族院元老都走了,大藏相,內相也都相繼離開。只有田中義一孤零零的坐在會議室內,臉色如蠟……他這位首相算是當到頭了。

打擊了田中義一,終於把他弄下臺的近衛文麿也走了,但他卻馬不停蹄趕往千代田皇宮。

明治維新後幕府大政奉還,明治天皇不僅將首都從京都遷到東京,還直接把德川家康的老窩霸占改為皇宮。這座三面臨水的青瓦白墻式日本建築在其後數十年內都是日本的決策中心。被譽為英銳的明治天皇就是在這裏發出一道道上諭,將日本從一個弱後貧窮的島國帶入世界強國之列。然而人的壽命畢竟是有限的,雄才大略的明治天皇撒手人寰讓日本痛徹心扉,當頭腦有問題,連神智都時常瘋瘋癲癲的大正天皇即位後,不知多少日本有識之士痛哭流涕心驚膽顫。好在明治留下的遺產還算豐厚,大正時代總算是開啟腳步。但誰也沒料到就在進入大正後第二年,中日戰爭爆發,日本迫於外部壓力退出大陸。510之夜更是讓日本失去了一代精英,人們開始懷疑大正天皇能否繼續帶領日本。

黃海沖突再次拉開中日矛盾和戰爭後,無數人開始懷念明治天皇和伊藤博文等才華橫溢的天才人物出現,希望他們能帶領日本扭轉頹勢。特別是大海對面已經被日本列為國家公敵,將必定執掌中國政治數十年,卻才28歲的楊秋這個現實,更讓日本希望找出一位能與他媲美並長時間抗衡的明治式人物,於是……目光開始轉向了年僅19歲,據說頗有明治遺風的裕仁皇太子身上。

外面的河面已經結冰,但年輕的裕仁皇太子依然坐在沒任何取暖設備的房間裏,手指一頁頁翻看著皇家圖文館翻譯的《戰國策》,他非常喜愛這本西漢劉向編撰的書籍,對裏面的思想和謀略都非常感興趣。然而當他的手指翻倒下一頁是,一陣淩亂腳步打斷了閱讀的思緒。

“太子。”

進來的是東久邇稔彥,他是久邇宮朝彥親王的第9位兒子。畢業於1914年陸軍大學,因為長相英俊,大學時和好幾位親王家的女人有過關系,拈花惹草一度讓皇室很頭疼,最後只得把他踢到陸軍部任閑職,出任皇室警衛長。年輕的裕仁皇太子擡起頭,他對這位小叔叔很有好感,因為東久邇稔彥時常為他將外面的事情,尤其是國與國之間的分析很讓他滿意。所以見到他面帶微笑的合上書:“叔叔,有什麽急事嗎?”

“太子,近衛文麿想見您。”

日本皇室規矩森嚴,皇太子未登基前一般不能接近臣子,但近衛文麿是世襲的公爵,所以還是答應了見他。近衛文麿進來後立刻鞠躬行禮,然後才坐到旁邊將今天五相會議的事情說了遍:“太子閣下,帝國已經到了危急時刻,但田中首相和牧野外相他們還在奢望鬼畜為我國說話,東鄉大將又……希望結束戰爭。請太子做主啊。”

裕仁自幼就喜愛政治和軍事,將明治視為自己的偶像,更希望做漢武帝那樣的中興君主,所以對外界的事情非常清楚。當聽說《上海公報》將於三天後發布,東鄉平八郞不讚成海軍繼續戰爭後,也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他陳府極深,沒有立刻回答近衛文麿,直到東久邇稔彥將他送走回來後才問道:“叔叔,局勢真的很糟嗎?”

東久邇稔彥雖然名聲不好,但也很想做一番大事,可田中和憲政會那幫人卻很忌憚皇室背景的內閣,所以見到大正天皇腦子不好後,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裕仁身上,這幾年更是積極奔走各方勸說大家讓裕仁站出來。在他的勸說下,國內也的確出現了讓裕仁監國的呼聲,所以聽見詢問後眼珠一轉:“太子,時局的確非常的糟糕。美國和法國已經全部站在了支那楊秋身邊,現在英國也背叛我國,實在是可恨!最可恨的是,造成這種情況完全是我國的內耗,一個國家最害怕的就是不團結,支那人就是利用了我國內部出現的問題,所以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找辦法,而是立刻要有一位有威望的人站出來領導全國!”

他這些話說的已經極為露骨了,心裏早就躍躍欲試的裕仁聽得心花怒放。這幾年大正天皇病情越來越嚴重,他身為皇太子其實已經開始幫助打理一些事情,現在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更加果斷些呢?他看看桌上的《戰國策》,擡起頭:“叔叔,我記得前幾天有位叫永田鐵山的軍官向父親上書,表示應該聯絡俄國遏制支那?能不能將他帶來見見我?另外最好在多找一些有活力的年輕人,我想見見他們。”

有活力的年輕人?!東久邇稔彥激動地連連點頭,心裏更是打算好了趁機把與自己交好的岡村寧次等人也趁機一起找來,走到宮門外更是長呼一聲……讓不明所以的禁衛以為這位又看上了哪家姑娘。

書房內,裕仁皇太子手放在戰國策上,良久後慢慢起身走到門口呼出一口白霧,忽然想起了楊秋在推翻北洋統一國家時說的一句話。

“這個時代,需要我們這些年輕人站起來,承擔起國家的未來和命運!”

那麽,日本是不是也到了應該洗去老邁政治,讓年輕人站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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